面对“绝处”,是最清醒、最关键、最痛苦、最难熬,也或许是最漫长,但却是最具有决定意义的过程。其中,感受至深的“绝处逢生”的范式有如下几种:
面对“绝处”必须做到“拒绝”
在这个过程中,当下要什么,可以暂时不清楚;肯定不要什么,必须明明白白。当你面对一个崭新的任务时,你自己、你和你的团队一下子不是很清楚要做成什么样子,但绝对不能做成什么样必须明确,这是一个到达“绝处”的好方法,用这种方法可以清醒地到达“绝处”。
在做大型音乐舞蹈史诗《复兴之路》时,我记得是2008年10月15日,我们核心创意组在讨论,我当时就提出一个观点:从今天起,我们要始终盯着《东方红》,盯着《东方红》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和它不一样,我们一定要更加深入地研究和剖析《东方红》,研究《东方红》就是要和它不一样,因为《东方红》已然成为经典,在新中国成立15周年的时候,树立起来的一座高峰。同时,我们还要紧紧盯着目前最发达的国家,美、日、英、德、法,我们始终要想,如果这些国家给自己的国家过生日,他们是什么样的美学观念和情感表达。
于是,当时提出了两个拒绝:拒绝常见的歌舞晚会品质;拒绝肤浅的光怪陆离。为什么?第一,中国是一个晚会大国,每天打开电视都可以看到晚会,也许这个世界上所有国家加在一起的晚会都顶不上中国。新中国成立60年,我们必须拒绝常见的歌舞晚会品质。第二,拒绝肤浅的光怪陆离,大家回忆一下,看晚会无论主持人还是演员,满身都是亮片,亮片亮到什么程度,只能看到光泽,不知道什么人物、什么性格,而看不到人。看的时间长了,令人想起国外的赌场,想起暴发户、大金牙,这些已然失去了高贵,失去了素美。素朴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!所以,当时《复兴之路》是什么样可以暂时不知道,但《复兴之路》不是什么样必须清清楚楚。
打破常规,让异峰突起
在“情理之中”,非要做到“意料之外”,就必须打破常规,让“异峰”能够“突起”;有意推翻惯有逻辑,让观赏者感到意外。所以,不在乎说什么,而在乎怎么说;不在乎写什么,而在乎怎么写;不在乎做什么,而在乎怎么做。
我们是研究一种创作方法。澳大利亚的悉尼奥运会开幕式点火,我认为做得非常聪明。英国人登上澳洲以来,与澳大利亚土著人的文化始终不能融合,所以,创作者是智者,他们做到了水火相容。早在圣火传递的时候,悉尼人就别出心裁地进行了一次水底的圣火传递。点火者身穿银色连体防水服,在四周瀑布飞泻的背景下,点燃了潜伏在水底的主火炬台,水火交融的浪漫情景深深地印在人们的脑海中。我们都知道水火不容,只要救火就离不开水,但是澳大利亚的文化、生存状态,存在西方人和土著人的水火相容,我非常赞赏,点火者就是当地的土著人。
在研究残奥会开幕式点火时,面对更大的难题。首先要和奥运会开幕式不一样,因为都在鸟巢,其难度在于它是封闭型场馆。有一天早上8点钟,我到残奥会开幕式工作组上班,我们的编导汇报了两个方案,都非常让人感动。其中之一是他们让肢残人坐在椅子上引体向上,自己把自己拉到40米的高度,依据在科技馆。后来,我随编导一起来到科技馆,亲自坐在椅子上进行试验,费了很大的劲,离地不高但是很有希望。这样的自强不息、这样高举强攻的方案,是难以超越的。
同样,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开幕式点火,堪称是点火的范例。这样的点火称为情感点火,是四两拨千斤,选择的点火人是美国拳王穆罕默德·阿里。这曾经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一双手,因为患了帕金森症,所以,现在是最虚弱的,并因病痛而不停地颤抖,这成为奥运会历史上最感人的一幕。能想到用这样的细节,实在称得上是天才。
把不可能变为可能,创造奇迹
例如:盲人舞蹈《去看春天》。常人的理智告诉你这是办不到的,我们就是要借助这一常理来思考问题,这就叫把不可能变为可能。
我在给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创作了《千手观音》之后,有一天,我对中国残联的领导说,我再给你们创作一个盲人舞蹈。他说,别逗了,编导编出舞蹈一定要做示范,演员必须要模仿,盲人怎么能模仿。我说,不仅要编盲人舞蹈,而且要编盲人的群舞,这个舞蹈还要叫《去看春天》。还有一个例子,当时《去看春天》的舞美,设计了几次方案都通不过,终于,他憋不住了。他对我说,我认为你太过分了、太苛刻了!我说,你能给我一些时间,让我能告诉你应该是什么样的吗?盲人见过春天吗?盲人见过太阳吗?盲人见过山峦吗?那你为什么不能像梵高一样,画一个变形的大地呢?!他终于明白了,于是,设计出非常独特的舞美方案。还有一个例子,我编出来以后,让杨笑阳去艺术团排舞蹈。他说有一个事情解决不了,那就是盲人一个一个跳非常危险。我想说一个常识,形体是有记忆的,不是光靠心灵和眼睛,所以,戏曲要耗山膀。盲人怎么办,他们是有听觉的,我说把他们绑起来,是一根线上的蚂蚱,把所有人的腰绑上,像天上的风筝一样。但跳到台底下怎么办?我说,从上台口到下台口绑一根长带子。这样第一安全,第二证明他们是盲人。
顺势借力,四两拨千斤
在做大型音乐舞蹈史诗《复兴之路》第四章《百年梦圆》时,作为国家的重大事情,我们起初设想是用200面缶再次击打《击缶而歌》,后来否定了,因为没有很好地利用这个舞台,没有顺势借力。我们采用超现实主义方法,超现实是建立在现实主义的基础上的,比较典型的例子,如沙滩上的一块表,一半是真的,另一半是河流的,也就是似是而非的。就是利用《复兴之路》的台阶和椭圆形成鸟巢的顶部,亦真亦幻。让一只小号在钢琴的伴奏下吹奏,视频上闪回奥运会、残奥会开闭幕式演出场面和各国运动员在赛场上拼搏、赛场下亲切交流等情形,于是形成了顺势借力的办法。最漂亮的是在结束时,还拉出了跑道,中国运动健儿在五星红旗下奋力争先、跌倒爬起的感人场面。这就是顺其势、借其力。
说“绝处逢生”也许极端了一些,但对于艺术家寻找和推开艺术创新之门是很有必要的。以这样的创作态度去主动拒绝常规、挑战未知、承受历练,就已然使你站立的起点很高了。
实际上,“绝处”,是很清醒的艺术标准,很勇敢的精神探险,而“逢生”,就是开启先河,就是点燃的灯,就是照亮的路!
当然,真正“值钱”的就那么一点点,那一点“黄金”无论如何是存在的,只是藏得太深,躲得很远,需要“踏破铁鞋”执著寻觅,“衣带渐宽”艰苦探究。
就像一名旅行者,行走在艺无止境的路上,什么艰难险阻都不能阻挡他前行的步履,面对海洋绝不望洋兴叹!敬仰高山绝不高山仰止!向着最美好的梦想奔跑,永不放弃!
张继钢 中国当代著名编导、艺术教育家;解放军艺术学院院长,少将,教授,研究生导师,国家一级导演;中国文联第八届全国委员,中国特殊艺术委员会主席,中国舞蹈家协会副主席、中国舞蹈界唯一“世纪之星”称号获得者、“中华民族二十世纪舞蹈经典”获奖人;北京2008年奥运会开闭幕式副总导演,残奥会开闭幕式执行总导演,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大型音乐舞蹈史诗《复兴之路》总导演。
曾担任国际、国家级大型晚会总导演70余次,创作舞蹈作品500多部。代表作有:舞蹈《千手观音》《黄土黄》等;杂技作品《肩上芭蕾——东方的天鹅》等;舞剧《野斑马》《一把酸枣》《花儿》《千手观音》;音乐剧《白莲》;大型新编史诗京剧《赤壁》;大型山西说唱剧《解放》;大型音乐舞蹈《我的梦》《一个士兵的日记》《向着太阳的誓言》《光荣与梦想》;大型音乐舞蹈史诗《为了正义与和平》《复兴之路》以及远东及南太平洋残疾人运动会开幕式《我们同行》等。大部分作品曾在60多个国家和地区上演或移植上演,9次获得国际比赛最高奖,40多次获国内金奖,多次获得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“十大精品剧目”。